工作满一年了,有时同学们聚会时常要我说说法官这个工作的感受,其时感觉五味杂陈,不从何说起——是说日复一日的审判,还是说加班加点的写判决书,这些身体上的疲惫点可以消除,可是那些夫妻反目、父女失和、尔虞我诈的丑恶让走出校园象牙塔的我心灵时常有累而且无从消退的感觉。
要知道,在基层法院离婚或家庭纠纷占全部案件的百分之六、七十,每办一件案子,或是每接待一位哭天抢地或冷酷无情的当事人,让我这个对世界充满美好念想的观念都一次次受到冲击,我非常恐惧自己会随着职业倦怠感的到来让柔软的心灵变得僵硬,也怕自己怀着美好的理想在现实中渐渐消弥。
特别是最近我遇到了这样一件案子。
也是法院近些年鲜有的扶养费纠纷。曲力(化名)诉至法院要求再婚仅半年的妻子黄琼(化名)支付扶养费。原来曲力因外遇与前妻张芳(化名)离婚后,便与黄琼登记结婚,婚初两人相处得不错,经营一家健身俱乐部的黄琼对曲力出手阔绰,曲力便为她打理俱乐部的事宜。但好景不长,曲力查出患有食道癌中晚期后,黄琼与他的关系便反转直下,加之双方家人的参与和抱怨,愈多猜忌的累积让双方都心怀不满,在医院无法进食急待去省医院做手术的曲力因无钱医治,便一纸诉状将黄琼诉至法院,要求黄琼尽到夫妻间的抚养义务,支付手术费的一半。而黄琼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官司,倒也十分委屈:“他摆明了当初就是冲我钱来的……如果要我给钱,那好,我要离婚!”而在曲力病床前细心照料他的却是当初被他抛弃的前妻张芳,当所有人的亲朋好友都为她不值,劝她将曲力“扔到黄琼俱乐部,看她怎么办”的时候,这个柔弱的女子却摇头,“曲哥现在吃一点东西算一点东西,光喝白米粥不行的,何况万一她真的做到不理他,那曲哥怎么办呢?”
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我感觉震撼,震撼之余却又交织着感动,这就尤如一场八点档的连续剧——小三、背叛、报应、原谅、大爱和悔恨交织在一起。可它却真真实实的在生活中上演,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真的就是这样。
无独有偶,在受理这个抚养费案件的当天,我因另一个案子与同事一起去保河堤某村为一个当事人送副本,她的老公九年前因不慎在工地上被坍塌的房屋砸倒导致肚脐以下部位截瘫,这给当时本不富裕的家庭带来的打击可想而知。我们绕了很远的小路才走到简芬的家,她的两个儿子已经外出务工,家里很简陋,唯一值钱的东西是摆在病人房里一台十四寸的电视机,很意外的的是这位头脑清醒的病人终年躺在床上,面色却不错,很干净,看得出来简芬把他照料得很好——要知道,我看过其它案件的当事人因高位截瘫,母亲照料都不尽人意,双腿萎缩,或是生褥疮长脓肿至可见白骨——可看眼前的他,没有生褥疮因为简芬时不时会为他翻一下身,时不是为他双腿按揉几下,作为一个命运多舛的妻子,她在遇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时异常的坚强,她一边揉着老公的双腿,一边对我们说,“孩子们都出去了,他就是我的一个伴,陪我说说话”。她老公的眼睛湿润了,“九年了,她从来没出过远门,从来没在外面过夜,娘家过生日她都没时间回去一趟……”我们看着这一对时下已难得的患难与共的夫妻,仿佛看到他们之间经年不变的真情。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缺乏美好,亦如上面案子中的张芳,亦如这个案件中的简芬。当然我们也会经常看到一些人贪婪、自私、蛮横,但要相信这只是社会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人间自有真情在。作为法官,我们会看到社会许多的阴暗面,有人作恶,有人犯奸。但是换一个角度想,我们的职责不正是要惩治犯罪,维护公平,保护弱者吗?我们可以用法律赋予的权力,让作恶者受惩,让受害者得到补偿,让守信者依约得到履行。我们可以善用这份权力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让那些善良一点点扩大。
我们的青春,必定要经历许多难以忍受的寂寞、痛苦和忧伤的浸泡,才能到达成熟和丰盈。我会一往无前,也希望所有与我同样年轻的司法工作者们一起穿过那些日子,抵达生命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