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雨,好像把整个春天都要落没了似的。后山和山下的稻田终日被雨雾笼罩着,透不出一丝气儿。榆芽儿在苞里挨着,就是不肯钻出来;野草儿收回了它的野性,安静地在屋子里等待着;雀儿躲在窝里,无所事事,只把头偶尔探出来,试试风力。路,湿漉漉的。
四十天的企盼,一轮嫩嫩的太阳终于在头顶上出现了。
风,开始暖暖地吹。
突然的一声蛙叫,把春天就唤醒了。路旁白生生的柳芽儿悄悄钻出了树皮,地里的野草尖儿偷偷换上了鹅黄色的新妆,一群白鹭张开洁白的双翅,从这一片田飞到那一片田,几只野鸭子自由快活地在水塘里游来游去。
女人搬条椅子,坐在屋檐阶梯下绣十字绣,她在绣一幅鸳鸯戏水图。暖阳从檐前走到了檐下,正好照着她的头顶,有缕缕丝气儿从黑发缝里冒出来,捉不住扯不直的模样。许是坐久了,她起身把十字绣搁椅子上,伸了伸懒腰,视线却没有离开,嘴角有浅笑微漾。
女人把目光移向了南边。对面山头下白花花的水田里,男人正在播种。水田被犁成好多垄,男人在垄间穿行,手里拽一把黄灿灿的种谷。种谷刚吐出嫩芽儿,散落在垄上如同镶着白水晶。
女人想,这生命真是奇怪得很,一粒金黄的种子下到泥里,就能长出绿苗苗来,一颗绿苗苗能怀好多小宝宝呢!女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微凸的肚子,她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动,脸上竟飞起了两小块红晕。她轻咳了两声,正了正椅子,拿绣花针往额头上擦了擦。
日头转得真快,从屋檐的东边开始转,然后在屋顶上呆一会儿,再转到屋檐的西边,一天就过完了。太阳就下去了,月亮就升起来了。女人觉得这很有趣,原来太阳和月亮是一个人呢!
夕阳在山边停了下来,红云躲在了山头的后面,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女人在灶堂里生起了火,锅盘交鸣,炊烟袅袅,村子里氤氲着缕缕清香。
最后一缕霞光被山头吞进肚子,眉月就在梢头出现了。男人挑着一担空箩筐回来了,后面跟着那条卷尾巴大黄狗。